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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豆,我想你(套装9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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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第3页)

后来,我又对迈克尔?杰克逊着了迷,整天听着惊天动地的摇滚乐跟着节奏头摇尾巴晃,这在一个传统家庭里简直是犯上作乱。我爸痛心疾首,三令五申。无奈我躲在自己小书房里不出来,把门一锁,听着摇滚复习功课,准备迎接考试。一边复习还一边幻想要是我爸能出差几年去外地就好了。阿Q若此,都是民主精神没有落实到实处的结果。后来我成绩好,我爸去参加家长会还跟其他家长交流经验,提到我考试前的心理素质一直很好,总听黑人音乐以放松情绪。我就奇了怪了,他怎么知道杰克逊是黑人?

这些已经已经被遗忘的事一齐涌上心头,我把脸埋在碗里,猪肉馅饺子我吃了不知道多少,就着鼻涕和眼泪。我爸说:“傻瓜,还是猪肉好吃吧?就你这样还想嫁回民?”我破涕为笑,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你才傻呢,我是打算吃饱了攒足力气刷你信用卡去!”我爸高兴地说:“好好好,去刷吧。”然后特意强调了三个字:“随便刷!”我一口饺子喷出来,原来最爱我的男人,真的是我爸。

有人说成熟的标志之一可以把那些曾经你痛哭流涕苦不堪言的事儿拿出来当笑话讲,这样看来我已经足够成熟。人生之事,不足者十有八九,抵抗不了这自然规律,就只能多想那一二。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也许伤害过你,也许辜负了你的期望,也许他们土得掉渣,但是他们总会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你,那是你万水千山走遍之后最安全的所在。

有几分庆幸,当年那句“我永远不原谅你”一直咬在心底,并没有说出来。爱人和仇人都会老去,而我也终于埋葬了心头那份恨意。

老张,父亲节快乐!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我离开家的时间,超过有生之年的一半长了。记忆里的爸爸总是停留在我小时候冲我吹胡子瞪眼扬言要揍我的画面,那时的他生龙活虎、风华正茂。

第一次发现爸爸变老,是有次我回家,跟他一起包饺子,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转头,看见他松松垮垮的下巴,和严重下垂的眼角。那一刻真正理解了那句话:父母的衰老是一瞬间的。

从那之后我开始害怕,怕我来不及好好跟他相处,他就不在了。我越来越多地给他打电话。他忙,我也忙,但是我尽量多抽出时间跟他聊天,聊我小时候,聊他小时候,聊他和妈妈的事,聊早已经去世的爷爷奶奶,甚至聊姑姑们的种种。我就是想趁着他还能跟我聊,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我明白即使我再拼命攥紧,时间的沙漏也会在指缝中漏掉一些东西,但总好过最后我两手空空。

我的手机越来越好,数码相机越来越高级,我竟然很少给他拍照,更别提拍视频。意识到这个问题,今年秋天的时候,陪爸爸一起去看花展,各种花开得明媚妖娆,我不断怂恿他拍照。爸爸说:“不照啦,不照啦,你们年轻人照吧,我年纪大了都不好意思跟花照相了。”

我说:“我记得你以前有个专门的相册,放单人照的。”

爸爸说:“嗯,确实有一个。”

那是一本特别简单的相册,32开。那时候他还年轻,经常出差,用的还是老式交卷相机,无论到那里都拍一张单人照,洗出来,按顺序摆在相册里。他说,以后要摆满中国地图。忘了是哪一年开始,相片不再增加了。

爸爸说:“照着照着,发现不认识相册里的自己了。”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鼻子发酸,但是依旧坚持让爸爸拍照。他终于被我说服,说:“好吧,还是跟花照一张吧,要不以后更不好意思照啦。”

这是两个月前的对话,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两天看《流放的老国王》,想起那番对话,当时忍住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德里达说:“当人们写作的时候,总是在请求原谅。”阿尔诺?盖格尔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关于老年痴呆症父母的故事,井上靖写过《我的母亲手记》。跟那一本比起来,《流放的老国王》故事性更强,对父亲一生的回顾更细腻、更感人。深受小农经济浸润的父亲如何在战争年代九死一生,然后变成一只固守家园的“蟹”,顽固不化地缩进壳子里,再不愿意探出头来。儿女们从来没有深究过其中的原因。父亲的举止反常并且不断做错事,儿女们也只想到责怪、反感、厌倦,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跟父亲谈一谈。“那些年我们都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父亲是老鼠,我们是一群老鼠,而疾病是猫。”直到所有人都认识到“猫”的真相,做儿女的才开始漫长的反思过程,并且变勇敢,学着面对这个不可逆转的事实。

不可逆转。衰老是不分贫富贵贱的,这是每个儿女在面对双亲时最无奈的事实。即使父母没有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他们的白发和皱纹也让人惦念和忧心。阿尔诺?盖格尔有段话精准地描述了这种无力感,他的原话是针对老年痴呆症父母的,但是我觉得它适用于所有父母。他说,很多人说父母年纪大了反倒像孩子,这是不对的,孩子的特性是向前发展,是取得能力,而老年人会逐渐丧失能力。与孩子在一起,你感受到的是进步,而与老人在一起,你感受到的是丧失。

“我如同在慢动作电影中看着父亲漫漫滴着血,生命一点点从他身上渗漏出去,整个人的品质和个性一滴一滴从个这个人的身上渗漏掉。”

这是最触动我的一段话,顺着它我几乎想到了很多可能发生在我爸爸身上的坏的可能性。其实事实已经说明一切了,爸爸时不时会说,眼睛花啦不戴眼镜不能看书啦;颈椎疼得厉害有时候手臂抬不起来;以前能吃的东西现在反而开始过敏;以前搬动家里的大花盆毫不费力气,现在不敢轻易动了怕扭到腰……看起来都是小事,但是呈现的都是老态。他像一棵只活一季的树,已经贡献了绿色和阴凉、花朵和果实,步入秋冬的时候再送我一束柴禾,就真要消失了。

米兰?昆德拉说:“在我们称之为生命的不可回避的溃败面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理解它。”因为理解,所以慈悲,所以很多人年纪小的时候讨厌背课文,但是年纪大了之后想到朱自清的《背影》会泪流满面。

顺着这本书的回忆,我还想到了爸妈的婚姻,第一次能够正确对父母之间关系进行一次梳理。书中的父母离了婚,我自己的爸妈也一样。

爸妈离婚好几年,我都没有正面跟爸爸聊过这件事。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永远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不认为妈妈离开他之后能够过得好。后来妈妈再婚了,过得很好很好,我跟爸爸婉转提起这件事,他才挤出一句:“她就是不肯听我的,太倔。”

那时候我误以为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希望妻子臣服于他的意志。直到很多年过去,我自己也要处理跟先生之间的关系,有一次我们吵架,他冲我吼:“我是为你好,你就是不领情!”我才恍惚明白,那些看似固执的男人并不是单纯地希望妻子臣服于他,而是偏执地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爱对方。不得要领,铸成过错。

阿尔诺?盖格尔在书中写到:“他们对婚姻的想象建立在无知上,他们还像大多数人一样,忽略了一种小小的状况:没有人能够改变别人。性格比善意更为坚挺。”“两人身上都带有可能使人幸福的元素,但是,仔细观察,这些元素属于不同幸福方式,是完全相反的。最终,导致两人各自感觉不幸福。”

我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贴切的句子来阐释一段失败的婚姻。这是我爸妈夫妻关系终结的根源,也为我自己的婚姻敲响了警钟。我写过很多爱情故事,也有很多读者给我写邮件,倾诉他们的恋爱、婚姻苦恼,我想,我说了太多的话,竟然都不如这几句精准。

俄罗斯有句俗话说,生命中除了我们犯的错误,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会重现。这句话警醒,却太悲观。我更希望世人能够更加聪明一些,在过去的错误上学到东西,减少未来发生悲剧的可能。也许我们干预不了政治,左右不了时局,至少我们可以拿出更多的行动力,对父母好一些,多家人好一些。

我曾经跟妈妈说:“妈妈,我觉得好遗憾啊,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从来没有骑在爸爸脖子上的经历。小伙伴们都有的。”

那时候我爸妈已经离婚,妈妈对爸爸是有怨恨的,但是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她立刻纠正说:“你记错了呀,是有的。不光是骑脖子。你很小的时候,你爸爸特别喜欢用一只手托着你,另一只手扶着你的腰,把你举得很高很高,还不断跟我说:‘你看你看,这丫头又胖了呢,但我还是举得动!’你开心得很呢。”

真恨自己记忆力不好啊,竟然忘记了这么美好的事。我想,在时光机发明之前,我是没办法穿越回去考证这件事了,但我相信妈妈的记忆不会有错。我来不及回到过去,看到爸爸如何疼爱我。幸好我还有现在,和厚厚的一叠未来。当我陪着他给家里的牡丹剪枝的时候,当我给他炖五花肉做扁豆焖面的时候,当我先生为了哄他高兴故意输他两盘棋的时候,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我想,幸好啊,我还有机会陪你笑着变老。

睡在我上铺的闺蜜

6月8日是闺蜜生日,她在南京我在北京不能相聚,很是想念。细细数一数,相识十几年,生命中的一半都有彼此。挤在一张床上畅想高中毕业后考大学考到很远很远地方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但是一茬又一茬的孩子在喊我们阿姨,早结婚的闺蜜孩子已经快上小学。其实算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为彼此庆祝过生日,青春已经烧完,就变得不喜欢在蛋糕上面吹蜡烛。况且,越来越多精力都花在老公孩子身上,再也找不回少女时代那种等着拆开缎带看礼物盒装着什么那种欣喜和期待。想得到的,基本都有了;不想得到的,也都承受过。惊喜这码子事还真是越来越奢侈。

年纪变得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很爱怀念。

怀念曾近上下铺的日子,她睡上铺我睡下铺,一碗泡面分着吃,一个果冻布丁都要一人咬一口。那会儿流行寝室熄灯之后偷偷开着手电看书,我看三毛看韩寒,闺蜜看黄冈模拟题和北京四中真题解析。时不时她会在蚊帐里探出脑袋来问我这道题怎么做,我也偶尔发失心疯把脑袋探到她蚊帐里问妈蛋的我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那时候怎么会那么亲密的,想不出答案,无穷无尽的青春困惑想要找人分享,年少的执意夹杂着疯狂的占有欲也体现在友谊上面。我认定她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只能跟我好必须跟我好再也不能跟别人好,可是偏偏有一次我看到她和寝室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在操场上散步,我竟然气得掉下眼泪,写小纸条给她说“我们绝交吧,不再是朋友了。”后来怎么和解的,竟然忘了,反正我们仍旧一如既往地好,没心没肺地犯贱或犯二。我说你要喊我亲爱的。她说我只喊你下铺。我说妈蛋的太难听了像个傻老爷们儿。她说,你是最好的下铺。

高三那年的糟心事儿可真多,很多人开始恋爱,很多人陷入失恋。闺蜜遭遇了小男生的告白,可她并不喜欢他。闺蜜扬言要是他再死缠烂打再多说一句,她就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见他。我则是后方起火,家里乱成一锅粥,爸妈成天吵架鸡犬不宁,我整天想着要么出家要么当兵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他们。“要不我们一起死吧。”闺蜜对我说。我说:“好。”说完过了没一会儿又噗嗤笑出来,说:“还是一起远走他乡比较靠谱。以后各自找个男人嫁了,各生一个小孩,结儿女亲家。”

所有艰辛的备战都是为了最终胜利的逃亡。我们约定毕业之后去很远的城市,体验放飞的喜悦。流浪,永远都是年轻而奢华的梦想。然后是高考。闺蜜高考失利,与理想的学校失之交臂。那个夏天变得黯淡无光,即使她勉强挤出微笑,一看得出眼睛里闪闪的泪光。我说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复读,她只是不断摇头说,我可真笨,我可真笨。

后来有了转机,闺蜜被调剂到南京的一所院校,有惊无险地进了大学。而我去了昆明,离家三千公里。闺蜜说,下铺,我会很想你。

那会儿网络已经普及,闺蜜却依旧坚持写信。她在红格子的信纸上写,她胖了,必须为减肥付出代价。她恋爱了,男友对她体贴入微。她寄他们的合影给我,朝气蓬勃的两个人,洁白的牙齿,乌黑的头发,青春的爱恋在他们中间盛开,平和,安逸。她叮嘱我收敛孩子脾气,不要动不动就拿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我说好,不想告诉她我在学校的劣迹斑斑,怀疑人生毫无意义。但是好像有心电感应,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闺蜜的电话都会打过来,说,下铺,我梦见你在哭,都怪我没考好,没有跟你考进同一个学校。

闺蜜先一步毕业,我继续读研究生。我们的生活轨迹第一次出现了分岔。我继续在学校看书考试恋爱失恋,她已经熟悉了职场的尔虞吾诈,并且还是操持买房子结婚这些糟心事儿。她开始给我讲述“见婆婆”的经历,这简直像天方夜谭,闺蜜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一万倍。她那样平心静气的一个人,终于也学我骂了粗话:“靠,婆婆跟妈真的是没法儿比!”说完消消气,又不忘补一句:“可是那你也得快点儿嫁,咱们还得一起生娃订娃娃亲呢。”

我终究是没赶上闺蜜的节奏,2008年,当我终于决定结束浪子生涯踏踏实实在北京的某格子间穿着得体的裙子梳着整齐的头发做格子间里的小职员并认真考虑嫁人这回事的时候,闺蜜说要生孩子了。

那是6月5日,距离她的生日差3天。闺蜜的妊娠高血压很严重,不得不提前迎接宝宝的到来。很神奇的是,4日那天我突然梦见她,发短信问她情况怎么样,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她没有回信。第二天发来消息。然后我们就一直用手机保持着联系。我食言了,没能按原计划去南京陪她生宝宝,好在那个梦提醒了我。那几天,手机里满满的都是闺蜜的短信。她在南京的医院,我在北京的办公室,都是流着眼泪度过。没人能够明白其中的滋味。

6月5日

“下铺,我从昨天开始打点滴,刚才才结束,没有及时回你的短信。我在住院,妊娠高血压。孩子等不到下个月了,比较好的状态就是拖到下周,如果情况不好,可能就这两天了。”

“下铺,我马上要去手术室了,就算生个叉烧包出来,都要把照片给你看!可是孩子不足月,生下来要送保温箱,我也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