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地情天(第3页)
下了火车,还要倒两趟公共汽车,才算是到了墨惜的家。她家在T市郊区,比较边缘,还住着地震之后盖起来的平房。拆迁改建的消息传了很久,好多开发商去考察,但是他们都觉得那地段不好,商业价值太低,所以迟迟没有动静。
回家之前,墨惜给妈妈董梅打了个电话,说带了“特别的礼物”回家,董梅万万没有想到,这“特别的礼物”竟然是一个大活人。董梅看到女儿带回来的男朋友,觉得哪里都好。章轲风的的确确是个百里挑一的“金龟婿”,仪表堂堂,有礼有节,身在名校,又是墨惜的“救命恩人”。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墨惜早就对妈妈讲过了,不过,她跳过了手臂被刀划伤的细节,也叮嘱章轲风不要说漏,她只对妈妈讲,遇到了坏人抢包,被章轲风和几位同学救了下来。
章轲风告诉墨惜妈妈,他的父母也在邻省的煤矿工作。董梅就更觉着这未来的姑爷亲切了,还叮嘱他们说,煤矿的工作不好做,你们算是有福气了,上了大学,有了更好的前程,以后要一起努力奋斗。
墨惜的奶奶也喜欢这个未来的孙女婿。事实上,奶奶的头脑早就不清醒了。早些年,T市地震的时候,虞家全家老小都被埋在了废墟里,险些丧命,是前来抗震救灾的解放军把他们一个个挖了出来。墨惜的爷爷却没能幸免于难,先一步走了。奶奶没了老伴,受到了刺激,精神就不大好,却还能认人。再后来,墨惜的爸爸在煤矿遇险,死在事故现场,奶奶就彻底神志不清了,只认得穿军装的“解放军”。无论是见到了真的解放军,还是在电视剧里看到演员演的解放军,她都觉得亲切。所以,章轲风这一来,情绪不佳的奶奶像见了亲人似的,拉着他就不肯松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找零食,开心得像个返老还童的小孩子。
墨惜从背包里拿出自己买的那串佛珠,细心给奶奶戴上,大声说:“奶奶,这是章轲风送给您的,您可要收好啊!”
当时,电视里正播放刘烨主演的《血色浪漫》,奶奶看看穿军装的刘烨,又看看眼前的章轲风,好奇地指着电视问他:“你不是在那里头吗?怎么又坐在我家了?”
墨惜笑得倒在奶奶怀里。奶奶又一手捏着佛珠,一手拉着章轲风喊:“既然来了,就不许走啦,要和我孙女永远在一起呀!”
章轲风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奶奶,您放心吧,我会永远对墨惜好的!”
墨惜抱着奶奶笑看章轲风,她相信,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那天最让墨惜全家人大开眼界的是章轲风的饭量。妈妈由于事先不知道章轲风要来,就没有准备太多菜,临时加了几个家常小炒,切了几个凉菜,主食做了墨惜最爱吃的素馅包子,韭菜鸡蛋虾皮,细细的粉丝剁碎了掺进去,吃起来倍儿香甜。墨惜笑问章轲风:“你老家可是以吃面食著称,会不会觉得我妈妈做的包子不地道啊!”章轲风不回答,只用事实说话——拳头大小的蒸包子他吃了十二个,还啃了好几个鸡腿,最后还是墨惜怕他撑坏了硬拉着不让他再吃了。他说:“在搞体能训练,太累了,阿姨蒸的包子又太香,总也吃不够。”
墨惜用筷子加起一小半包子,指着里面的粉丝逗他:“看看,看看,馅里加了鱼翅呢,当然香了。”墨惜只是信口胡诌,活到二十岁,她还没吃过鱼翅呢。章轲风却一口咬住她筷子上的包子,说:“这比鱼翅好吃多了!”
平房不像楼房那样有集中供暖的暖气,取暖全要靠自家烧“土暖气”和点煤炉自行解决。往日里,都是奶奶在烧煤炉的小屋睡,墨惜和妈妈一起睡在大屋的床上。大屋也算不上很大,一张双人床,一张长沙发,一架老式的缝纫机。妈妈董梅在地震时被砸伤了腰和腿,后来落下残疾,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一直在家帮人做衣服、沙发套、床罩被套等等。屋子里还摆放着很多布料、边角料和针线包。虽然空间略显局促和拥挤,却是整洁而温馨的。
墨惜让章轲风暂时睡在奶奶的小屋子里,因为小屋比较暖和。她们娘仨挤在大床上睡。她有些不安:“家里实在是太挤了,恐怕还比不上你的宿舍吧,让你受委屈了。”章轲风拍拍胸脯说:“不怕不怕,人民子弟兵,睡马路都不怕!”墨惜笑道:“好啊,那你就到院子里睡吧,看你不变成冻柿子。”他拉住她咬耳朵,说:“你舍得吗?”
她舍不得,所以,她晚上睡不踏实,怕他挨冻。她蹑手蹑脚从被窝爬出来,披着羽绒服跑去小屋看炉火。她担心火门儿关得太紧炉火不够旺,又担心他一氧化碳中毒。
男人火力就是旺,睡惯了有暖气的宿舍楼,墨惜回家都觉着太冷不适应,章轲风却在奶奶的小床上睡得鼾声四起,还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穿着保暖内衣的半个膀子。借着手机隐隐的光亮,墨惜看到,他把羽绒服、军装都压在了棉被上,金属皮带扣幽幽地反着亮光。虞墨惜天生缺乏一种对奢侈品大牌的敏感度,若是她在那一刻认得出那根看似普通的皮质腰带叫做“登喜路”,她也不会误以为章轲风就是和她一样的“矿工子弟”了。
她轻轻抬手帮他掖被子,他却一把攥住她的手,惊得她险些叫出来。
“坏蛋,又装睡!”她蹲在床头的地上,低低声音骂他。
“想到你就在隔壁,我睡不着。”他翻个身趴在枕头上,第一次看到穿着睡衣发辫蓬松的墨惜。她的睡衣是妈妈做的,红格子上面印着小泰迪熊。她的大部分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红色的裙子,红色的睡衣。
“冷不冷?”墨惜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吵醒隔壁的妈妈。
他摇头,用力拉她的手。“进被窝来。”
“胡闹!”她嗔怪着用攥着手机的手打他,“乖乖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
屋子很黑,只有手机屏幕的一小方亮光,两张年轻的脸在光与影的细微明灭中显得非常近。墨惜第一次在这样的夜色里看着心爱的男孩,不禁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额角处细小的伤疤。有一次,他在做体能训练时,跟另一个研究生班的学员比赛翻单杠,两个人较上了劲,都过了体能极限,还是都不肯停下来,谁都不愿意认输,最后他们被人生生拽下来,章轲风没站稳,摔倒在地的时候头碰到了一个小石头,划破了,留下一个小月牙。淘气的男孩子总是不让人放心,非要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痕,让爱他的人担心,他还撇撇嘴满不在乎。
“墨惜,”他缩在被窝里眼巴巴看着她说,“我爱你。”
手机的背光灯忽然暗下去,说爱的人隐匿在一片黑暗中,但是,冰凉如水的夜色那样温柔,年轻人温暖的呼吸就在咫尺间,并且,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黑暗,能够看到彼此眼中亮闪闪的期待和温存。狭小的空间仿佛变成一个明亮闪烁晶莹剔透的大水晶球,幸福的雪花在他们身边飘逸。没有秘密,没有负担,他们都是对方手中最纯粹的唯一,无法替代,不可言说。
虞墨惜捏住他的耳朵,凑过去轻声说:“章轲风,我也爱你。”
他轻轻吻她的鼻子尖,说:“傻丫头,以后我们结了婚,我每天抱着你睡,就不会觉得冷了。”
墨惜枕着这句话入睡,觉着一辈子都不会再冷了。
那几天,T市才下过雪,路边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干干的树枝上也都挂满了雪。墨惜带着章轲风去了她的小学、初中和高中,给他讲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故事。她看似乖乖女,仗着学习成绩好偶尔也会做些让班主任头疼的事。
有时,走在路边,章轲风会故意使坏,去摇撼那些比较细的柳树。树枝上的积雪窸窸窣窣地飘下来,飘得墨惜满头满身。她就在地上捧起雪来攒雪球,嬉笑着朝他砸过去,两人笑着闹做一团。闹够了又继续往前走。墨惜的手攒了雪球之后很凉,章轲风就把她的手拽进自己的袖筒里。两人就这样连体婴儿一样慢慢悠悠走两步退一步地往前挪,晃呀晃的,恨不得就这么晃到天荒地老,就这么走到宇宙洪荒。
走着走着,墨惜忽然停下来,说:“章轲风,我愿意。”
“嗯?”章轲风那一刻傻傻的,没明白过来。
“你在火车上问我的呀。我愿意。”墨惜穿着白白的羽绒服,围着红红的毛线围巾,白嫩的小脸被冻得有些泛红,双眸黑亮,像动画片里的雪孩子,“章轲风,我愿意做随军家属。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章轲风久久望着她,七尺男儿钢铁之躯居然觉着鼻子有些发酸。他拉过墨惜两只冰凉的小手,揣在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俯身轻轻吻她,说:“宝贝,谢谢你。”然后忽然双臂用力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在雪地上转起圈来。
墨惜大笑,把手从他的口袋拿出来,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仰头望去,湛蓝的天空正在急速旋转,有细小的雪花飘下来,干净透明的冰雪世界里,每一颗六角精灵都在向她微笑,每一粒冰晶掉到舌尖上,都像甜蜜的冰激凌。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