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好梦易醒人逝去(第3页)
这回轮到郭楠查岗:“你昨晚在哪里?”
沈阔翻身下床去拿自己的裤子。“昨晚跟几个大客户喝酒,我和另外一个老总直接喝进医院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输液,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特难受。”他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不经意间露出小腹上一道红色的新伤疤。因为刚好是在平脚裤松紧带的位置,不细看的话,不容易发现。
郭楠惊问那是什么。
沈阔解释说:“前段时间肚子里长个小东西,不碍事,动手术切了。你到北京那天,我刚做完手术,实在没法去接你。我怕你担心,就说出差了。”
她想起他突然出现在肯德基时,身上满是来苏水味道,原来那些天他一直被强制留在医院观察,他是偷偷跑出去找她。他给她打电话也是在医院病房里,门窗都严实,信号不太好,所以声音就像从“天堂”里远远地飘过来。她“投怀送抱”的时候,撞到他尚未痊愈的伤口。他疼得吸气,却又强忍住不吭声。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他笑。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个还很鲜艳的伤疤,问:“还疼吗?”他说:“不疼了。”拉住她的手,贴在那个伤疤上。
屋子里的空调开到26℃,很凉,他的身体却很烫,像一块炽热的炭。她觉得他的热气烘烤着她,她想躲闪,他却像一条热乎乎的毯子把她包裹起来。他伸手拔掉她脑后的簪子,丝缎般的秀发泻下来,微微漾着椰子果的清香。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说:“郭楠,你今天穿着那条裙子,站在那里,真美,我下午一直想你。我不想让那帮孙子看见你,对你想入非非。”
“郭楠,你是我的。”
她偷偷地想,爱一个人,的确是件幸福又沉醉的事。
进入九月份,沈阔变得很忙了。他白天在公司处理事情,或者在学校给本科生上必修课,周末还要去给高管们上管理培训课。他每周还安排两个晚上给本科生上公共选修课,地点是C大学的阶梯教室。
郭楠也比之前忙碌得多。就像兵营里老兵欺负新兵一样,职场里的“老鸟”也会挤对“菜鸟”。不管分内分外的事,总有人推给郭楠去做。
“郭楠,帮忙发个快递。”“郭楠,帮忙给屈总监送个报告。”“郭楠,帮忙把这个图修一下。”当然,“帮忙”是没钱拿的。
跑前跑后的人并没有太多怨言,只当是修炼。再忙再累,郭楠都尽量把工作在公司做完,这样就可以在晚上趁乱溜到课堂混在学生中间听沈阔讲选修课。他讲基础的管理学知识,深入浅出,旁征博引,很有“水煮三国”的味道。
她喜欢四方街上穿POLO衫卡其裤的“木棉”沈阔,也喜欢讲台上衬衣西裤挥斥方遒的“沈老师”,喜欢看他两根手指头像夹烟头一样夹着粉笔回答学生的提问。郭楠觉得自己对他越来越爱、越来越依赖,某时某刻她甚至想冲到讲台上抱抱他,再让他接着讲。
沈阔的学生们也很爱他,课间休息时总是追着问这问那,有人问公司运营情况,也有人问股市行情,还有人问他早年创业的故事。郭楠就想,你们这些小屁孩怎么就不懂得心疼人呢,不能让他先喝口水吗?
有一次课间,一个小女生追着问“沈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你MSN地址是什么”,郭楠坐在下面心里各种嫉妒恨,咬牙诅咒那个花痴的假想敌。她简直想跳过去横在中间大吼一声:“小娘在此,谁敢造次!”她终于开始同情小说里那些动不动就醋意大发的“母夜叉”、“悍妇”了。
好在沈阔笑着打发了那个小献媚女,还向她抛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她心里的小醋坛才不至于彻底打翻。
郭楠最喜欢的是下课之后,九点多钟,课后提问的好学生们也纷纷散去。沈阔喝一口水,点支烟,然后牵着她的手在校园里走。偶尔会有学生喊一句“沈老师好”,沈阔笑着答一声“你好”。郭楠感觉到学生们好奇又羡慕的眼光统统投向她。她一方面暗自欢喜虚荣心膨胀,一方面又自卑泛滥自尊心受挫,汗颜自己何德何能享受这样一番沉甸甸的厚爱。
当然,更多时候,骄傲得意的心情占上风,她巴不得借来广播站的大喇叭对全校师生宣布:“你们知道吗,你们最最喜欢的沈老师是我男朋友哦!”
转眼就到了九月末,郭楠的生日。那晚沈阔刚好有课,不能像她希望的那样出去K歌。郭楠说:“没关系,我就坐在下面看着你,也算是你陪我过生日啊。”
下课后,天已经全黑了,郭楠挽着沈阔的胳膊在校园里走。空气开始转凉,天幕中有繁星点点,校园里飘着桂花香气。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都是他们的背景,偌大的校园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就那样挽着手臂慢慢地走,不急着去哪里,也不多说什么,一直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仿佛要走到时间的尽头,银河系的尽头,宇宙的尽头。
郭楠扭头看沈阔的侧脸,忽然就想到了沈从文那绝唱千古的句子:“我走过无数的桥,喝过无数坛美酒,看过很多地方的云,却只爱上一个好年纪的人。”
沈阔转头看她痴痴的样子,笑问:“小笨蛋,要什么生日礼物?我没给女朋友买过生日礼物,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什么?你没有……”她不敢相信。
“真的,我和和熙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后来上大学我们就分手了,我也没再正式跟谁谈过恋爱。我总不能像给客户送礼一样,给你买个礼盒或者果篮什么的吧。”沈阔那一刻憨憨的像个乖宝宝。
郭楠想想,自己也不比他强到哪里,生日礼物倒是收到很多,却都是哥们儿姐们儿送的。正式交往的男友送的生日礼物,好像还没有。想到这里,她嗤嗤笑起来。
他知道她这个笑声背后往往是坏水,就问她笑什么。郭楠说:“沈老师,我们像大学生那样在校园里接吻吧。”
“啊?”他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被这个建议吓个半死,“那怎么行,我是老师,被学生看见还得了。不行不行。”
“我过生日,你要听我的。我就要这个礼物!”不依不饶。
“不行不行,换一个。要什么都行,新裙子,新电脑,新鞋子,新包,都行。”平日里处变不惊左右逢源的“沈总”此刻慌乱一团。
郭楠觉得这样的沈阔太可爱了,更是不肯罢手,一定要他补上他们俩在大学时都欠缺的一“课”。沈阔抓耳挠腮,竟然脸红了。他被“寿星”磨得没办法,只好左右看看,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拉起她往黑的地方走。郭楠大笑说:“不,我不去黑的地方,我要在女生宿舍门前。”
却拗不过他,被他用力拉着朝学校停车场的方向走。
他越走越快,后来几乎变成小跑。她被他拉着一边跑一边笑,他跑着跑着也笑起来,然后就在停车场不远处站住,转身吻她。两个人小跑一阵,还有微喘,嘴唇刚碰到一起就都笑出来。有几个学生从旁边经过,若无其事,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沈阔小声恨恨地说:“看来这些小孩都见过大世面啊。”郭楠又是一阵狂笑。
笑过之后,俩人一同去取车。郭楠脑袋抵着沈阔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跟受欢迎的沈老师在大庭广众下接吻,真有面子哎。”
沈阔鄙视:“你这个家伙恋父!”
郭楠坦言,他还真猜对了。不过那时她还很小,刚上初二。教物理的老师三十多岁,身姿挺拔,五官棱角鲜明,郭楠对他十分着迷,一上课就拿着速写本照着他画素描。可是学了两年,美术特长生郭楠除了会画漂亮的电路图和光的反射,什么都没学会,物理老师也没有多看过她一眼,反倒嫌她糟糕的成绩拖全班的后腿。
“谁都有俄狄浦斯情结嘛,难道你没有?你没有恋母情结?你小时候不是跟妈妈最亲?”
沈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郭楠猛地意识到,沈阔的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自觉失言,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刚好走到车前,郭楠想绕到副驾驶那一边,沈阔却把她拉到怀里,热烈亲吻起来。他好像不再记得这里是学校了,只是一心一意要吻她。
她只觉他双唇滚烫,像是把满腹热情都凝在了上面,而那看似长达一个世纪的绵长的吻,真诚炽热,不掺杂丝毫情欲。
“沈阔,谢谢你,陪我过了最美好的一个生日。”
“以后还有更好的。”
“你发誓。”
“我发誓。”
而沈阔一直没有告诉郭楠的是,母亲心中有痛有怨,一直不爱他。
他与她唯一亲密的连接就是吃她做的饭。她能做地道的北方口味千层饼、炸酱面、水饺,也能做醇正的南方口味粉蒸排骨、汽锅鸡、油炸鸡枞。只有郭楠能够像她那样安抚他的肠胃,而且爱他。为此,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她想去哪里,他都陪她。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